昔日,文昌樓西,四望亭南,有一草堂,雖僅數(shù)椽,然窗明幾凈,花木扶疏,特別是那株高出屋檐的西府海棠,每值煙花三月,紅花滿枝,遠遠望去,燦若云錦,令人駐足觀賞。著名學人張丹斧書聯(lián)云:“樓邊辟地栽西府,亭下編籬接草堂。”著名詩人李伯通有詩云:“結(jié)宇文樓下,地僻園茨拓。未夏長芙蕖,先春栽芍藥。秋冬松菊榮,晚花艷籬落。”可謂草堂的真實寫照。
草堂主人姓蕭,故草堂名蕭齋。人亦以蕭齋名其主人。蕭齋名丙章,字畏之、無畏,別署樓西主人,江都(揚州)著名詩人,繼臧谷、馬蔭秦之后,曾主冶春后社詩壇多年,有《蕭齋詩選》、《青溪買夏詞》行世。
上世紀90年代初,我曾訪問其孫蕭均培于泰州。當時蕭均培在泰州智堡中學任教,得知我來自他的家鄉(xiāng)揚州,又曾和他的內(nèi)弟陳家祥同過事,所以特別熱情地接待了我。當我問及其祖父蕭畏之的生平事跡時,他從書櫥中取出蕭畏之墓碑拓片復(fù)印件贈送與我。墓碑拓片共兩幅,一幅為墓碑正面,上勒篆書“江都詩人蕭畏之之墓”;一幅為墓碑背面,上勒陳懋森撰、陳延韡書《江都詩人蕭君傳》。陳懋森、陳延韡均為揚州古詩文大家,有“揚州二陳”之稱,與蕭畏之同為冶春后社詩友,勒石者王鈍泉,揚州金石、書畫家。
《江都詩人蕭君傳》是研究蕭畏之的珍貴史料,全文僅432字,概括了蕭畏之的生平歷史,不妨妙錄如下(標點為筆者所加),以饗讀者:
蕭君丙章,字畏之,一字無畏,人稱為蕭齋者,以所居名之也。嘗給事縣庭為小吏,以其暇,習為詩,從臧吉士谷、馬布衣蔭秦游。吉士言詩主性靈,布衣則宗清初諸老,君樂之,因舍其業(yè),而從事焉。
辛亥后,于所居搆草堂。貧而好客,客常滿,有齏鹽孟嘗之目。四方名流過揚州者,耳君名,爭欲識君。顧君性簡傲,不喜迎送,人亦習知之不為怪。起常晚,客至叩壁呼君,久之始出,或客在而君醉臥,客主各自適,遂至竟日,君不厭,客亦不去也。精鑒別,所收名書畫甚夥。嗜茗飲,必手自煎。尤善藝菊,晚花滿籬下,而別藏佳品于溫室中,歷冬春乃盡。年幾六十,老且病,力不能灌園,亦漸謝客,歲時過存,唯三五故人。君喜客至,意踴躍而神支離,歡笑方作,隨以呻吟,人不忍勞君,或托故以去,君識其意,亦不固留也。
君一子,早亡,嗣從子為子,又夭,撫一孫,才數(shù)歲。有妾侍青,賢而能貧,與君周旋者二十年,亦前喪。君以所遭不幸,病日深,目復(fù)失明,遂以辛未(1931年———筆者注)九月卒,年六十有五。所為詩,高郵宣比部哲為之選訂,前后得二卷,已梓行。
陳懋森曰:君之為詩,初從近人問途,以為求詩當于詩也。四十后,乃悟其非,于是購書滿架,日讀之,數(shù)年而詩大進,及君晚作,往往可追古人,而惜乎其老且病也。憂傷憔悴,以速其死,天之忌君,固如是之,甚哉!
陳懋森《休庵集》卷下載有此傳,與碑刻比對,僅缺一字,余皆相同。陳懋森另有《五君詠》,其詠蕭丙章的詩云:“四十蕭郎鬢已絲,晚年瘦骨益支離。畢生心血空贏得,兩字詩人署墓碑。”詩后注道:“布衣無子,歿后,友人為之立石墓前,題為‘江都詩人蕭某墓’。”1940年,董玉書有感于冶春后社詩友日漸凋謝,作《感逝詩》12首,其中《蕭丙章》一首寫道:“家在樓西老布衣,平生低首雪溪師??嘁髯圆幌雍荩S惺掿S一卷詩。”蕭畏之與詩友李豫曾過從甚密,常于蕭齋詩酒流連。李豫曾《北橋詩鈔》中有20余首詩是寫與其往來的,如“百過蕭齋從不厭,況乎生日酒相呼。”又如“君詩嫌瘦我嫌肥,一笑由人說是非。”再如“每過蕭齋茶更酒,談言霏屑坐忘歸。”李豫曾還以秋雨庵為名將蕭畏之寫進小說《叢菊淚》中,可見二人友誼之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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